蔡健雅 擁抱不完美的人生態度 發現自我 讓自己更誠實

在金曲天后的光環下，站在舞台上蔡健雅，其實壓抑著自己的脆弱與不勇敢，連自己能不能唱好一句歌詞，都沒有把握。然而她現在擁抱自己的不完美。讓心中的天使與魔鬼同行，她的音樂，也更誠實動人了。

「其實是從兩年前開始，做《說到愛》那張專輯的時候，我就開始有胸悶的情況。那時候我沒有辦法呼吸，情況是很緊繃、很可怕的，每次上台，下面有幾千幾萬的人在看，可是我每唱一句就害怕發出來的聲音會是甚麼樣子。那兩年我是靠著意志力、厚臉皮上台去唱歌的，每次都祈禱我能唱完這首歌。妳知道嗎？兩年，足以毀掉一個人的自信。我不能呼吸，給我多少金曲獎我都沒辦法呼吸，尤其那時我爸剛去世，但我又正在做一張很正面的專輯，那樣的狀態，是很壓抑的……」諷刺的是，Tanya總是抱著木吉他，一副隨興自在的模樣。沒想到，背後竟有這麼多掙扎。

當時的Tanya內心意識到心裡有個東西壓抑住，可能已經瀕臨爆點，才反映到身體。直到有一天，朋友的一句話驚醒了她。「妳身體裡的天使和魔鬼是對比，有同樣的能量，拉扯著妳的身體，所以永遠在懸空著。」「魔鬼。」Tanya在心裡反覆琢磨著。「這真的是又新鮮又刺激的一個字。」她想著：「我的身體裡真的有魔鬼嗎？」「於是做這張《天使與魔鬼》時我開始挖，往心理的底層挖。我拋開那個理性的Tanya，想寫甚麼就寫出來，不要停。而寫出來的那些歌詞，連自己都心疼自己、可憐自己，怎麼我是這樣子的一個人？」

聽見魔鬼的聲音
當她開始面對心底的魔鬼時，許多回憶，才一點一點地湧上心頭。有時候她無意識坐著，或是寫歌遇到瓶頸的時候，她就會聽到心底魔鬼的聲音。那是好多年好多年以前，當時Tanya，只是一個翻唱歌手，也覺得，就這麼在酒吧裡繼續唱著翻唱歌也不錯吧！有一天，她建議一個樂手如何編曲才能讓這首歌更好聽的時候，這個對她說話總是不禮貌，讓Tanya對他又害怕又痛恨的樂手，竟然對她說：「妳不懂音樂。」「我是個很愛面子的人，那時聽到這句話真的氣瘋了。但我應該要感謝他，後來刺激了我去學吉他。也許我當時是個很多想法的女生，但是我真的不懂音樂。我不認同，是因為它太真實了，愈真實就愈不敢面對。」這句話就像魔鬼的踅音，永遠徘徊在她的身體裡，即使現在Tanya不再是當年那個唱翻唱歌曲的小女生了，可是這句話還是會不時地跑出來，當她掉入黑暗漩渦的時候，會突然想到那一刻，以為自己是還在那階段的自己。「人生有時候就是會這樣，某一個畫面、一句話，會深刻到一輩子跟著妳。但那或許也是一個刺激我的推動力吧！」

從零開始的低潮期
她很少對別人提及，自己曾經歷過一段事業的低潮。當時已經得了第一個金曲獎，公司卻要她只唱別人做的流行歌。一個她非常相信、依賴的朋友對她說：「妳不懂市場。」她回憶著這段讓她一夜長大的過去：「他說，妳是創作歌手，大家都知道，但為什麼不唱商業的歌？反正這市場已經沒有人要妳了。」這句話讓Tanya非常詫異：Wow！原來我把人生交給一個不相信我的人手上—我沒有市場價值。這樣的打擊，讓Tanya痛下決心：要嘛，我就放棄做音樂，反正我已經沒有市場了，要不，我就重新做回我的創作歌手。

於是她拿著三個月的薪水，搬到台灣，抱著一座金曲獎，卻把自己重新歸零，她靠著跑校園賺了一些零用錢，直到跟現在的亞神唱片開會，她說：「我只想做自己的音樂，你願意，我就跟你們。」後來，她成了自己專輯的製作人，甚至還拿了金曲獎最佳製作人。「我從沒想過要自己製作專輯，但我是一個很靠意志力的人，不懂不會讓別人知道，就安安靜靜地去學。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的過程，很寂寞很累，可是卻又能夠得到很豐沛的回饋能量。」這些挫折都讓Tanya成長。堅強的外表掀開來，其實有些大大小小的傷口，只是從前她把這些傷口遮得好好的，如今她面對這些回憶，也不需要刻意療傷，她只想靜靜擁著抱不完美的自己。

我的不存在很重
很多人都會說，妳是金曲歌后啊，但是金曲獎給我的，不是在音樂上的壓力，而是一種生命中無法承受之反差。一直以來，我都有很強烈的不存在感，但是我身處的環境又是被照顧的，被許多人圍繞的，現實跟我心裡的狀態落差是相當大的。小時候的Tanya，是個覺得自己就算消失，也不會有人記得的小孩。又寂寞又愛面子，於是她選擇抽離。「我是個隱形的小朋友。從小我爸媽都在外面工作孤僻，我姊也不理我，好像沒有人在意我，於是我就自己找事情做。」Tanya說：「後來15歲我父母離婚，更是一個很大的打擊。於是我對婚姻、男人的印象，是很模糊的。特別很多人說，爸爸是女人追尋伴侶的原型，然而這個東西在我人生當中是灰色的，是我覺得不能依靠的東西。也迫使我從小就覺得：我沒有依靠，要靠自己，我就是自己一個人，任何時間消失也無所謂。

但現實裡，很多人關心我，裡面的我卻是這麼孤獨，每天醒過來做的事都是為了要對抗我的不存在感，拚命地挑戰自己，就是要對付這些不存在感。我覺得好累。」她說：「後來我接受了這樣的自己，我可能永遠都會這樣，我相信人的原始個性就算壓抑，它還是存在的，我讓它在我身體裡面，只要不要造成我健康問題就好。」

對愛情的不信任，能讓Tanya得到幸福嗎？
Tanya說：「我知道，這會是很大的阻礙，我也沒有很害怕，甚至做好心理準備，我有可能最後還是會一個人。除非有個男生真的可以看到我這一面，也能夠接受這樣的我，而不是想著：妳這麼孤獨，我怎麼進入妳的世界？我不想把我的黑暗丟給別人，成為別人的包袱。當然，我還是會談些無傷大雅的小戀愛，但若沒有找到自己最後的伴侶我也OK，因為我也過了一個豐富的人生。」

現在的Tanya，很喜歡這樣的狀態。「習慣一個人，就會保護這樣一個人的快樂。不用優雅不用性感，邋遢難看也是我的選擇。過去，我曾經為了男人改變許多，後來卻經歷背叛，到後來感到失望、心碎。因此，我希望接下來遇到的人，我可以不用為了取悅他而改變自己。但如果遇不到，我就一個人也好。」她很溫暖，但也孤獨；她充滿愛的能量，但黑暗的能量也同時存在著。在鏡頭前，看Tanya笑著眉頭卻也深鎖著，這是一個矛盾而迷人的女子；這條路上，有天使、有魔鬼、有朋友，聽她的歌會流淚的歌迷，也許有一天，還有她愛的人，在這條路上，她其實從不寂寞。